众所周知,较之传统中国画,现代中国画特别显著的变化之一,是在写实主义人物画方面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其中,素描加水墨之所以被视为经典的语言结构模式,既有绵亘近百年,于今仍属“方兴未艾”的中西交汇潮流作后盾;另一方面,相对“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传统写意风格而言,可圈可点的技术性指标,也确保其授受推广更大的可行性。我们不会忽略,这种写实主义语言结构模式本来就是在现代学院教育机制中培育、发展而趋于完善的,因此,即使“多元化”之议在当下颇有截断众流之势,但在学院教育推行的知识谱系中,素描加水墨至少目前仍稳处于新正统主义的地位。
在冲击士大夫文人画,恢复中国古典绘画的再现功能和教化功能的历史过程中,素描加水墨确曾发挥不可低估的作用,然而,当其“非法性”转化为“合法性”,进而取得似乎不可动摇的新正统主义地位的时候,情形也就好像“一划是鸟,两点是眼”这种传统象征模式,合理传播,进而泛滥,发轫的锐气逐渐消失,积久成习,便变成窒息灵性的桎梏了。每当在展览会上看到用这种画法打磨光滑并作刻画细致入微深刻状的写实人物画,作为看客,我们的反应,确实很难用“审美疲劳”一语草草打发!
林霖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接着在这个系从事人物画教学工作,这也就是说,他是娴熟掌握这种画法的高手中的高手,他提示给我写这篇短文的图像资料,是在带学生下乡写生时自己画的一些画。林霖固然希望他的言传身教,有助于增进学生对知识的理解,但从这些画来看,显然他更希望通过他的示范性实践,为自己,也为学生找到某种新的可能性。简而言之,林霖卓有成效的探索,是在下述实验中显现有:在恪守“以形传神”的古典原则的同时,淡化光影结构和素描刻画的痕迹,突出书写的随机意味。毫无疑问,以书写性取代制作性,是林霖人物写生明确的追求,在这一过程中,引入阔笔水墨写意画的笔触、墨法,以及类似版画对比强烈的黑白效果,从而,更为有效地丰富了画面的节奏、体量。
现代中国人物画究竟应该如何发展,这是一个人言人殊的问题。有一点似乎可以肯定,当某种画法的有效性成为毋庸置疑的标准的时候,也就是这种画法离岌岌可危的命运不远的时候了。素描加水墨肯定还会继续成为学院教育的重要课程以及官办展览会的某种入选标准,但在美术发展的历史中,引人入胜的作品可能是既熟悉其妙处,同时也清楚其弊端的挑战者。林霖的作品不多,他似乎也耻于充当各种美术展览会上的竞技选手,但我相信,单是这些写生“习作”,已经足以说明林霖教学的用心、负责,以及在艺术上的抱负了。 (李伟铭)
原载《汕头日报》2015.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