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看到案前的这一对册页，总要赞叹前人真是“玩”得别具巧思——合上册板，是两个半月形；打开，则是圆光的册页，还没有细看就已经觉得趣味盎然了，何况，这又是郑慕康的作品，雅致而精巧，人们所说的案头雅玩，未必囿于瓷玉杂件，私下以为这也可以归入其中吧。

郑慕康（1901至1982），名师玄，号慕康，别署柽华馆主。是海上冯超然弟子中最擅人物仕女的一位，是民国时期潮汕名震上海的画家。解放后郑氏任上海美专国画教师，1960年上海中国画院成立，郑慕康是首批入聘的画师之一。沈柔坚主编的《中国美术辞典》，对他的艺术成就作了很好的评价：所作仕女开相秀美古雅，仪态端庄，设色秀丽，善于用粉。并擅长肖像画，得明代曾鲸法，线条清逸，皴染细腻，肤色丰腴，骨肉停匀，颇见传神。

因为郑慕康以擅人物仕女著称，其画价高逾同辈，所以人们反而忽略了郑氏的山水、花卉之属，其实郑氏这些作品也不弱于同侪。如这组册页中除体貌、神态、服装、气质各异的人物仕女之外，花卉则梅、菊、松、兰、竹争荣，山水则浅绛、水墨、青绿并举，着实精彩纷呈。

爱不释手之余，我也强作解人，为每一开配上题目。以菊琴仕女始，青绿山水收尾的一册十五开，曰：绿绮，国色，散花，秾醉，洛神，菡萏，惜春，秋英，堪折，春信，归燕，独钓，听泉，武陵，胜境。以寿星始，苍松收尾的一册十二开，曰：南极，双清，禅悟，淇奧，天孙，蕙芝，觅诗，蝶舞，潇湘，迎客，仙崖，虬龙。此纯属娱己消闲，文不对题处，还待方家一哂。

略择几开简述：“南极”绘南极寿翁鹤发童颜，憨态可掬，形神兼备。“散花”之仙女姿态娉婷，开相婉约清丽，纤细的腰身、轻舞的裙带，纷飞的花朵，整个画境醇美。“禅悟”构图似从赵孟頫传世名作《红衣罗汉图》中化来，意态慈悲从容，比之“画佛”著称的钱化佛亦不遑多让。“天孙”似以七夕为主题，织女踏云而来，鹊鸟为引，夜色中星汉疏朗，故全以水墨为之。“淇奧”之名源自《诗经•卫风》，咏绿竹之青翠浓密，此开凤竹摇曳生姿，浓淡相宜。“胜境”一开绘小青绿山水，山峰峭立，深谷盘绕，云气迷漫，瀑布飞湍，奇岩怪石，在不及半尺的纸上却有幽深之意趣。“独钓”水墨米家山云气迷蒙，湖山寥廓，舟小如蚁，天地间唯一舟一楫一人而已，空灵幽远，最得文人心赏。

这两册属于遣兴小品，故而画家能兴之所至，随意涂抹，山水、人物、花卉纷至沓来，不必如应对画债般谨小慎微，苦心经营。郑慕康画作精工绝丽者多见，像此册在画页翻转间颇能感受到野逸趣味的，反而稀罕了。这两册郑氏以墨戏视之，所以只在其中若干页钤一方小印、落名款，如果在装裱成册后郑氏补上题跋小记，就堪称完璧了。但月有阴晴圆缺，凡事总难求全，正如以册页形状引出的本文标题，如今也只能在开阖盈亏之间，接受些许缺憾美吧。

(蔡梓源)

原载《汕头日报》2016.1.16